宁王府的凉屋内经过了片晌的沉默后,一声轻叹打破了屋内的静谧。
文柏舟起身坐到了李觐祗的对面一脸严肃道:“是,陛下的确是派了刘文谦前去蓝田调查此事,可弹劾王亭翰的是张慎,不是刘文谦,你想想,张慎既然会弹劾王亭翰,想必他手里多少掌握着王亭翰的罪证的,那张慎应该是作为监察御史去调查此事的不二人选,可陛下为何派了刘文谦去,而不是张慎呢,觐祗,难道你就没有想过这其中的原由?”
“我只知道陛下做的任何决策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作为臣子,只需听从即可,而不是揣测。”
文柏舟双眉紧皱苦笑道:“我也不想时时揣测君心,可这朝堂就如万丈深渊,我们每日就如同站在没有退路的悬崖边上,一个不留意随时都可能会掉入深渊的,觐祗!”文柏舟说到后面情绪越发激动,声音也越发的大。
李觐祗抬起头看了眼文柏舟:“我知道。”李觐祗低下头继续看书,文柏舟则把玩着案几上的茶杯,屋内再次陷入了安静。
李觐祗冷静的态度和平和的话语总可以让浮躁时的文柏舟平静下来,随后就是良久的沉默。以往沉默的最后总是文柏舟先开口说话,这次也不例外。
文柏舟拿起茶壶倒了半杯子的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说道:“张慎与刘文谦虽同为御史中丞,可论资历与能力,刘文谦都远不及张慎,张慎比刘文谦年长十五,张慎在御史台里十年,十年前他就是御史中丞,现在依旧是御史中丞,可刘文谦进御史台不过四年时间就晋了四品,原先是正八品下的的监察御史,如今是正四品下的御史中丞。”
“张慎十年前就是御史中丞?”李觐祗向文柏舟投去了怀疑的目光。
“是啊,与他年纪相仿的昔日同僚如今大多都已是朝中重臣了,吏部尚书王大人,紫微令沈大人,黄门监林大人,这些位同宰相的大人们无一不是出自御史台,也只有张慎还在御史台内做着正四品下的御史中丞。”
“张慎做了十年的御史中丞,刘文谦进刑部不过四年,‘龙骧于冰’这件事绝非小事,陛下为何会派阅历尚浅的刘文谦去蓝田调查此事呢?”
文柏舟无奈的看着李觐祗:“这不就是我刚才问你的问题吗?”
“是吗?那我现在回答你,我不知道,还需请教文大人是否知晓其中的原由。”李觐祗清楚的知道文柏舟一定知道其中的原因,问他无非是想着一旦他回答不上借机嘲讽一下他的而已。
“你看看你,平常我总叫你要与各位大人多走动走动,你就是不听,现在什么事你都不清楚。”文柏舟仰头得意一笑:“我告诉你吧,张慎和刘文谦不仅年纪相差甚远,连性格都大不相同,张慎为人固执且不识变通这是朝内皆知的,可他有一个最大的短处,那就是不懂得察言观色,而刘文谦就大不相同了,他为人变通,善于琢磨他人的心思,对陛下的心思揣测得更是尤为准确......”
李觐祗接着文柏舟的话继续说道:“而陛下对此事早已有了看法,于是就派了深知其心意的刘文谦前往。”
“没错,可这还不是最重要的原因,就如我方才所说,张慎这人最大的短处就是不懂得察言观色,他的这个短处在十年前就展现的淋漓尽致。”
“十年前?”
看着李觐祗疑惑的眼神文柏舟解释道:“自从陛下下旨让刘文谦去调查‘龙骧于冰’一事后,朝内上下就对此事议论纷纷的,刑部的老人们重提旧事,十年前的那件事也就传了出来。
十年前张慎还是刑部的人,任刑部员外郎。你知道的,刑部里那些陈年旧案是堆积如山啊,那些案子大多都是找不到证据的悬案,还有些案子是凶手犯事后就消失得无影踪的,官府追缉多年也未找到其人,到后来也就也就不了了之的,原本这些案子多年未有进展,按规矩就是将这些案子做成卷宗封存起来登记在册的,除非是特殊状况,否则是不会有人轻易调阅这些卷宗的,可张慎在任刑部员外郎的期间却把这些卷宗都翻了出来,说是要翻查旧案,为受害的人们讨回公道,他这一举动当时可在刑部内引起了不小的争议,刑部里大多人都认为翻查那些多年未破的旧案根本就是担雪塞井,毫无意义,可刑部尚书就是欣赏他这种追根究底的性格,还说他正是刑部所缺的人才,也就同意了让他翻查旧案。
那张慎也确是个能干的,短短数月内还真是破了不少的悬案,后来他还推翻了不少的冤案,为不少无辜之人讨回了公道,不仅是刑部的人对他刮目相看,中宗陛下对他也是赞赏有加,当年中宗陛下正是看上了他这份为民请命的精神才让他调任御史的,并且亲自任命他为御史中丞,那一年虽说是张慎最为平步青云的一年,但他的仕途也是从那年开始停止的。
当年张慎当了御史中丞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弹劾那些因疏忽职守而造成刑部内冤案堆积如山的官员,当中不少是当时朝内举足轻重的官员,当时的大理寺卿,大理寺丞以及刑部侍郎都在其中,加上其他官职不高的官员,一共有三十几人,那时候张慎刚上任监察御史仅一月有余。
听说当日早朝张慎弹劾那三十几人的时候中宗陛下的脸都青了,中宗陛下听完后当即只说了下朝二字,下朝回宫后中宗陛下是大发雷霆,可更多的是无奈,毕竟于理于法,张慎都没有错,作为监察御史,监察百官及弹劾有罪过的官员本就是他的职责所在,那三十几个官员固然有错,可人数众多而且朝中几位重臣都在其内,如若下旨处置他们,那朝中的格局自然会出现失衡,朝内那些居心叵测的小人也会趁虚而入从而引起大乱。可如若不处置他们,那朝纲何在,朝廷法纪又该如何维持。
就在中宗陛下陷入两难的时候,张慎当日又上了道折子,将那三十几人的疏忽职守的证据一一列举出来,可见张慎根本就察觉不到中宗陛下的怒气和难处,听他们说中宗陛下收到奏折的那一刻就直接撕了,可那张慎可以说是政治中的朽木,他还以为中宗陛下是因为看到那些官员的罪证过于生气才撕了那份奏折的,当晚他又重新递了份奏折上去,中宗陛下看到后更是无奈至极,无法,中宗陛下只好急召他进宫,可一到宫中张慎又开始弹劾那三十几位官员,还上奏中宗陛下务必要严惩他们以儆效尤,为那些受冤的百姓讨回公道,中宗陛下见他这么为了百姓也只能强压怒火连夜跟他讲了这其中的弊端,最后张慎也知道若真依法处置了那三十几人那对朝廷也只有百害而无一利,于是就放弃了将那三十个官员一一定罪的想法了。
可虽说张慎是明白了陛下的难处和此事带来的后果,但这事闹得朝廷上下皆知,这么大的事也不能就这么不了了之啊,最后中宗陛下只好将其中的几个官职较低的官员依法定了罪,这件事才翻过去了。
自那以后,张慎就不再受中宗陛下的待见,他也就是从那时起成了有名无实的御史中丞,十年后的今天依旧如此。”
十年前的事这么一说,李觐祗对这件事倒也清楚了些:“前车之鉴,如今陛下不让张慎前往蓝田调查也是不想步了中宗陛下的后尘,以张慎的能力,查出真相根本就不是什么难事,可以他的性格,肯定上奏陛下让其严惩王亭翰,为张葭一家讨回公道,十年前的景象也会再次重现,可这次的事和十年前那件事不一样,十年前的那件事闹得再大那也是朝廷内的事,可这次不仅是朝廷内的事,还关乎到陛下的颜面,陛下自然不会让张慎前往。”
文柏舟眯着眼打了个哈欠:“陛下的颜面只是其中的一个原因,可更重要的不是这一点,你想想上年王亭翰将‘龙骧于冰’进贡入宫的时候,陛下不仅让朝中重臣到冰窖里观赏,而且还昭告天下说这是上天赐下的吉祥之物,可保大唐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的,百姓们对此也是深信不疑,可如今有人弹劾王亭翰,质疑‘龙骧于冰’的真伪了,如果经过查实,‘龙骧于冰’确是出自张葭之手,不仅陛下颜面无存,百姓们也会陷入慌乱,毕竟百姓们从来都是将希望寄托在神明上的,他们原本想着‘龙骧于冰’是天将降吉物,预示着大唐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的,可事实上龙骧于冰’就是一乡野冰户所雕,并非什么天降吉祥物,百姓的希望破灭了,他们自然就会陷入慌乱,民乃国之根本,百姓陷入慌乱的同时,那些图谋不轨的小人们也就会乘虚而入,那后果不堪设想。
如果是张慎前去蓝田查出的真相,他一定又会把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的,我想不出三天‘龙骧于冰’的真相就会从朝内传至整个长安城,可刘文谦就不同了,他是一个何等精明的人,就算让他查出了真相,他也不会在朝堂内禀明陛下,一定是私下以密折呈予陛下。可方才你说刘文谦听了王亭翰的请罪后就说审过张葭后这事也就过了,那我想刘文谦应该就是顺水推舟,尽量压低此事,好让他密折禀明陛下后再做决定,我不认为刘文谦身在御史这么一个特殊的官位上,他是一个那么轻易相信他人一面之辞的人,况且张葭就是一村野冰户,要没有王亭翰的指使,她能做出这种欺君罔上的事,这明眼人一眼就能看穿的把戏,我想刘文谦应该也看穿了,只是此事关系重大,他没有揭穿的而已,你说这要换成张慎,他早就戳穿王亭翰了,哪会顾虑什么大局啊,陛下这么做完全是顾及到......”
李觐祗不耐烦地打断了文柏舟:“我现在不想再听你分析陛下为何不选择选择张慎的政治原因了,我只想知道怎样才能为张葭一家平反,还他们一个清白。”
“不是我不想帮他们,只是现在这种情况我们帮不上啊!这件事不仅牵连甚广而且所涉及到的不是你我二人所能轻易解决的,如果我们贸然参与到此事中,很有可能会沦落成张慎的下场,倒不如我们从长计议,看怎样才能帮到张葭吧。
文柏舟无奈地叹了口气后继续说道:还有,我想刘文谦应该差不多时候回到长安了,明日早朝时我们应该能见到他,如果明日早朝是陛下和刘文谦都没有提到王亭翰的事,那你前往不要在朝上说起这件事,免得帮不到张葭的同时,还可能自己给搭进去了。”
“知道了,天色不早了,你就别回府了,今晚在这歇下吧。”文柏舟经常在宁王府留至深夜久而久之,李觐祗就让下人收拾出一间厢房给文柏舟,方便他以后夜宿宁王府。
“也好,那我先回房了,你也别先太多了。早点休息吧。”
“好。”
夜色如水,透亮的灰云似炊烟般缓缓飘过,轻遮着夜中一轮明月,夹杂着湿热的微风拂过空荡的长安大街与幽静的深巷,巡城的金吾卫驰马而过偶尔打破了夜的静谧,掀起一阵尘沙,各户的灯火早入夜不久后相继暗下了,宁王府内凉屋的灯火直至二更才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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